夜色浓得像泼了墨,窗外的路灯洒下几抹昏黄的光,映得房间里的一切都模糊起来。
李然坐在床边,旧床单上散落着一堆东西:一管口红、一盒摔碎的眼影盘、几张皱巴巴的化妆棉,还有一台笔记本,屏幕上停在一个暂停的化妆教程。
他盯着这些,手指攥紧膝盖上的睡裤,指节泛白,像攥着某种沉重的念头。
半个月来,他没急着再穿那条黑色连衣裙。
他知道,如果要女装出门,不能慌乱,需要有充足准备,至少,他得像“她”——那个心底的影子。
可他又迷茫,她该是什么模样?
他三十多岁了,脸上的细纹藏不住,肩膀塌得像背了半辈子档案室的灰尘。
他对着镜子时,总想:年纪不小了,还能变成什么样呢?
他在网上刷到跨性别者的视频,那些二十出头的年轻人,皮肤光滑,妆容精致,穿上裙子笑得肆意自信。
有一个叫“小雅”的女孩,黑色长发垂到腰间,直播间的弹幕夸她“美得像仙女”。
李然看得眼眶发热,羡慕她们的青春和勇气,更羡慕她们还有时间。
而他觉得自己像个迟到的人,时间溜走,只剩满心的失落。
“再不试,就真的晚了。”他低声自语,声音沙哑,像在跟镜子里的自己谈判。
他下了十几单快递:各类风格不同长短的裙子、不同类型的内衣、高跟鞋、平底鞋、外套、裤子,还有几种不同类型的假发。
他把这些藏在衣柜深处,每次拆快递都心跳加速。
他试着搭配,想象自己是不同的“她”——温柔的、性感的、俏皮的。
他还搜了“激素治疗”,看到皮肤变软、胸部发育的描述,心跳快了几分,可又犹豫:三十多岁了,撑得住吗?
他没下单,只盯着对比照,眼里闪过渴望。
化妆、女声、姿态,他练了几个月。
眼影从熊猫眼到自然晕染,口红从满嘴红到匀称柔和,声音从鸭子叫到带点鼻音的柔,步子从僵硬到踩着三厘米低跟鞋稳稳落地。
他不满足于单调,决定出门试试。
那是周五晚上,李然换上黑色连衣裙,布料贴着皮肤,凉得刺骨。
他戴上栗色假发,手指理顺发丝,遮住半张脸。
化妆还不熟练,眼影浅棕涂得有点重,口红涂得有一点过,艳得刺眼。
他披上薄外套,遮住裙子,推开门,夜风潮湿,吹得他缩了缩肩。
他快步拐进一条小巷,避开楼道的灯光。
巷子窄,石板路坑坑洼洼,路灯孤零零亮着。
他低头走得快,鞋跟踩出“嗒嗒”声,节奏乱得像心跳。
他双手抱胸,裙摆在外套下微微摆动,肩膀稍稍塌着,像甩不掉的习惯。
他试着挺胸,可步子还是僵,脚底绷得发酸。
他走到巷子尽头的老槐树下,停下来喘气,手指抖着抚摸裙摆,布料柔软,凉丝丝的,像某种安慰。
“像梦中的她了吗……”他低声说,声音粗得自己一愣,没敢再开口。
他靠着树干,闭上眼,风吹过,裙摆贴着腿晃了晃。
他觉得自己离“她”近了点,可又像个蹩脚的模仿者,心跳快得像擂鼓。
巷口有车灯闪过,他猛地缩回树影,手攥紧外套,呼吸急促。
接下来几个月中,李然不知疲倦地练习,频繁地夜晚出门。
又是一个周末的深夜,他挑了吊带睡裙,丝质的,浅紫色,裙摆短到大腿,外披一件长风衣,遮住若隐若现的轮廓。
他戴上金棕色卷发,化了全套妆:眼影晕开眼尾,睫毛膏刷得浓密,腮红淡淡扫在脸侧,口红是玫瑰豆沙色,柔和却勾人。
他站镜子前,手腕内收,轻轻摆了个姿势,裙摆滑过大腿,凉得他脸颊发烫。
他出门前绕客厅走了十圈,鞋跟落地节奏分明,步子轻盈,这是练了几个月的成果。
他推开门,走进巷子。
夜风吹过,风衣下裙摆露出一角,丝质的触感贴着腿,像低语。
他走得慢,鞋跟嗒嗒响,下巴微抬,目光不再乱飘,假发垂在耳侧,随风晃动。
他走到槐树下,靠着树干,手指抚着风衣边缘,低声道:“像她了吗?”声音柔得像风,带点鼻音,像个偷跑出来的女人。
他嘴角微扬,觉得自己不再是档案室那个沉默的男人,而是夜色下的“她”,羞涩又大胆。
巷子另一头,便利店的灯亮着,门铃叮当响了声。
李然抬头,看见一个高大的身影走出来,手里拎着什么,背对灯光,看不清脸。
他没在意,低头调整假发,可那身影停了停,像朝这边看过来。
李然心跳猛地一紧,手指攥紧风衣,缩回树影,呼吸乱了节奏。
他低声嘀咕:“千万别看到我……”声音细得像叹息,带着点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