路轩逸靠着唐清云的肩膀,慢慢的说起了曾经的故事:“阿云,我很小的时候,其实是在孤儿院长大的,我刚出生的时候,家里出了点变故,把我送到了一个亲戚家里寄养,但是人家也只管我到三岁,就把我扔到孤儿院去了。”
听到这番开场,唐清云整个人都愣住了,他知道路轩逸小时候过得很不好,但是他真的没想到在路轩逸那温润阳光的外表下,隐藏着如此深的悲哀。
唐清云紧紧握住了路轩逸的手,想要通过这样给他最坚实的支持,路轩逸继续说道:“一直在孤儿院待到八岁,我家里人就来找到了我,在那个时候,我本来以为自己的生活就要发生改变了,现在想来,确实也算是变了,变成了我之前从未想过的可怕地狱。”
路轩逸顿了顿,然后开始把曾经的故事缓缓道来,在他的讲述下,唐清云也仿佛回到了数年前,看着那个熟悉而又陌生的男孩,如何用年岁尚小的身躯,独自面对着一波又一波的恶意。
路轩逸刚被接回家的时候,家里人对他倒也算还可以,只不过,路轩逸的家族毕竟是个大族,因为他但是没有在家族的教导下成长,就算再有什么样的理由,也不过是个野孩子。
包括他的亲生父母在内,都对当时无辜的路轩逸产生了深深的厌恶。
虽然这一切并不是路轩逸的问题,但是,每当他们看见那个不知道该怎么参加酒会,在各种繁复的礼节上学得不那么好的男孩时,依然会觉得路轩逸给这个家族带来的只有丢脸。
于是,对于路轩逸的家人来说,一个很自然的想法就已经产生了,对付让自己不喜欢的小孩子,最简单的办法就是打。
为了让路轩逸学会那些繁复的礼节和家族规矩,轩逸的家里人会提出种种严苛的要求,然后以此为借口,严厉体罚年幼的轩逸,从屁股到后背,脚心,大小腿,只要是能责打的地方,就没有不被打得肿胀出血的,有时光是打屁股都能打断数根细藤条,而罚跪更是半天起步,一旦有所松懈,立刻又是一顿重责。
路轩逸说着说着也沉入了自己的回忆中,他仿佛看到淅淅沥沥的小雨打湿了自己的头发,那有些微卷的头发发早已经随着主人的疲倦显得萎靡,雨水顺着鬓角的发丝流下,润湿了自己当时还稚嫩的容颜。
路轩逸穿过那久远的时空,看着自己就这样歪着头靠着墙角睡着,此刻的他,眼角已经默默流下了一滴眼泪。
唐清云早已经听的泣不成声,他紧紧的抱着路轩逸,不仅仅是抱着现在这个眼前的爱人,也是抱着曾经那个伤痕累累的小男孩。
路轩逸继续说着:“我……记忆深刻的一次责打,是当时在青莲山上的一次家族出游……”
当时轩逸不过十岁半左右,家里人带着一帮孩子一起出游,其他人都开开心心的跟着父母爬山时,轩逸只能自己跟着家里的佣人一起把大包小包的材料背上山,那个背包几乎比当时的男孩大了一圈。
可惜,没有一个人来得及管他,他就只好这样慢慢跟着大部队走着,一不小心还会摔一跤。
好不容易来到露营地,轩逸更是不敢怠慢,一阵手忙脚乱,又是生火,又是搭烤架,一个人干了好几个人的活,过了一会,基本工作都准备好后,轩逸的父母带着其他的孩子一起围坐在烤架旁,而他识趣的并没有过去,而是找了个边边角角坐下,他没有带任何吃的,本来想着可以蹭一点,但是家里人的的态度让他根本不敢越界。
可是当时他就连这种安宁也无法享受,几个吃饱喝足的孩子走过来,一起起哄霸凌着轩逸,用一切能想到的恶毒语言辱骂着他,小孩子之间的恶意是最直接的,自然不是一个无依无靠的十岁的孩子能应付的。
路轩逸只是无助的跪着,不时低头道歉,像一只误入暴风雨的小舟,挣扎在深深的恶意之中。
实在忍不下去的轩逸回了几句,就看见父亲暴怒的冲过来,一巴掌把他打倒在地,然后揪起他的耳朵,恶狠狠地骂道:“你还敢跟你的兄弟姐妹闹矛盾,果然是个养不熟的白眼狼!”轩逸想要解释,但是父亲根本不理他,把他拉到众人面前,脱光了他的衣服。
路轩逸木然的按照父亲的意思趴在地上,任由他用已经烧的很烫的铁质烤架抽打着自己,感受着赤裸的背臀上传来的剧痛,当时的他想要哭,却连一点声音也发不出,一颗眼泪也掉不下来。
而让一切到达高峰的是一次诬陷,在孩子们的集体诬陷之下,本来好不容易凭着努力在考核中获得了好成绩的路轩逸,被描绘成了一个可耻的作弊者,而家里对此事的处理也堪称简单粗暴,那就是打。
那是轩逸永远也忘记不了的一天,即使他苦苦哀求,父亲也依然无动于衷的把他扒光了带到家族的私教教室里,在同龄人面前以极为羞耻和残酷的方式惩罚了他。
那天虽然被打到半个讲台都滴落着他的鲜血,但是对路轩逸而言,身体上的疼痛远不如心中的苦痛半分,在那之后,他在家里的生活更加严酷。
之前那些兄弟姐妹欺负他尚且还不敢动手,但在那场虐打后,所有人就愈发的肆无忌惮起来,甚至数次群殴轩逸,在最后的两年里,没有哪一天他身上不是带着伤的,终于忍无可忍的路轩逸还是接着刚刚觉醒异能的机会,果断的离家出走,来到了异常对策局。
听着这些经历,唐清云却反而止住了眼泪,双眼红的像是要喷出火焰一般,路轩逸亲了亲他的额头,说道:“我没事的,阿云,这都过去了。”唐清云张开双臂,把路轩逸拥入怀中,低沉着声音道:“他们是一群混蛋,一群彻头彻尾的混蛋,回想起这些事,会让你很难过吧阿逸,如果你想,就靠着我大哭一场吧,在我面前不用伪装哦,因为你永远可以相信我,阿逸。”
路轩逸吸了吸鼻子,已经有些哭腔的说道:“所以就是这样,我一直想跟他们好好相处,但是,我没有办法,所以我才会选择离家出走,来到了异常对策局……阿云,我只能跟你说这些事,我只有在你的面前才能这样,这样肆无忌惮的难过。”说着说着,也不由得哭了起来,就像唐清云说的那样,扑在了他的怀里,再也没有任何顾忌的大哭了起来。
唐清云已经理解了路轩逸那第一次见面时的乐观阳光来自何处,也明白了他为什么这么能抗打,因为已经在一次次的虐打中知道,哭闹和反抗都是无用的。
他渴望着跟家里人相处,无数次的假装的欢笑已经让他形成了习惯,他想和所有人友善相处,不过直到唐清云到来前,都没人回应路轩逸的这份真心,因此,两人才会如此的依恋对方。
等到路轩逸稍微缓和了一些,唐清云轻轻拍着他的后背,为他顺气,然后有些激动的说道:“阿逸,我,我不知道该怎么安慰你,如果可以,我想回到你小时候抱抱你,告诉那时候的你,我是未来的你最信任的人,就像今天这样靠在我的怀里大哭一场吧,可是,可是我不能穿越时空啊!”
“我真的真的好心疼你啊,阿逸。不过,即使在现在,我也依然可以为你做一些事情,如果你想,我会陪你一起去找他们复仇,至少让你心里好受一些。”唐清云注视着路轩逸的双眼,温柔的说道,后者此时也已经没有再落泪,只是点着头道:“我会的,阿云,终有一天我会去找他们的,不过现在还不行,至少,等我们消灭了新世界,我们就一起去看看吧。”
唐清云点了点头,说道:“阿逸,我不知道怎样才能安慰你,或许只有等到和你一起回去的那天了,不过现在,我可以和你说说我家里人的事情,你听完,应该会觉得好一些。”路轩逸点了点头:“只要是你的事情,我都想听。”
唐清云娓娓道来:“我家里人的事情,和你不一样,我并没有亲身经历,我都是听老师说的,因为在我出生之前,我父亲就已经牺牲了,我母亲也因为同样的原因,在生下我之后就去世了。所以,在认识你之前,老师就是我唯一的亲人了。”唐清云想着未曾谋面的父母,声音中也带上了点伤感。
说着,唐清云沉吟了一会儿,道:“故事从哪里说起呢,恐怕要从我爷爷那一辈说起了,他们那个时候还没有异常对策局,他老人家是军人,所以在当时怪物暴动的时候,他们是冲在最前面的,他们当时在一支特殊的部队,也就是对策局的前身,叫九八三一三部队,一直负责消灭怪物,伤亡很大,当时虽然有异能,但是人们还不知道有『欲』的存在,所以很多人都白白牺牲了。”
路轩逸紧张的听着唐清云的叙说,也不由自主的握住了唐清云的手,唐清云轻轻往他那边靠了靠,继续说道:“就因为这个,我爷爷三十几岁就牺牲了,我父亲也就是在那个时候,作为一个预备行动员,来到了刚刚成立的异常对策局。他在对策局当行动员一直到成年,然后又转入后勤部负责清理工作,在后勤部认识了我母亲,两人很快有了爱情的结晶,就在我母亲已有九个多月的身孕时,意外发生了。”
“老师告诉我,那是一个谁都没想到的意外,因为一个来自上个纪元的异常,行动部本以为它已经被清理,但是……它很可怕,只要客观的被认识到,就会在那个人的身上复苏,我父亲就是在善后的时候偶然看到了那东西,作为老一辈行动员的他,很轻松的理解了那一切,然后就被污染了,当时浑然不觉的他把这种污染也传递给了我的母亲,以及当时快要出生的我……”
路轩逸心中一惊,看着唐清云突然不说话了,他问道:“所以,阿云,什么叫做上个纪元的异常?”唐清云摇摇头:“我也不知道,总之,老师他们把这个东西代称为‘赤日’,不过这只是一个代称,它的本体绝不能被任何人再认识到,因为他带着让人精神崩溃的污染,我的父母就因此牺牲了。而我,成了那个能和‘赤日’共存的,唯一的幸存者。”
说到这里,唐清云叹了口气,总结道:“老师告诉我,我的体内有着‘赤日’的孑遗,来自上个纪元的孑遗,虽然它已经被『欲』所代表的异能同化,但那是一张不到最后时刻绝对不能翻开的底牌,一旦使用,轻则获得从未有过的『欲』的感染,严重的话,我就会直接变成新的‘赤日’,那就是生灵涂炭了,毕竟曾经不完整的它都让上百位行动员牺牲,在我体内共存了这么久,谁知道它会变成什么样。”
路轩逸抓起唐清云的手,说道:“不管怎样,就像你会陪着我一样,我也会一直陪着你。不过,阿云,你,一定一定要听龙老的话,你还要陪我去找我家里人报仇呢,千万不要变成了‘赤日’,毕竟,我只认识你,我可不认识那个怪东西,为了我,你也要保护好自己。”
唐清云用力的点点头:“我会的,阿逸,我们还有那个赌约呢,谁要是再把自己陷入危险,就要被另一个人打屁股哦,我可不想被打屁股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