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卷 汉宫日暮 第2章 血染昭阳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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六朝燕歌行

第一卷 汉宫日暮 第2章 血染昭阳

作者:紫狂,弄玉 字数:8.41K
朝着远去的凉州军,严君平道:“董卓虽勇,终究只是匹夫。没了军队就如同老虎没了爪牙,大将军为何要一并放行?”
“三千人走得快,还是五十人走得快?”霍子孟道:“一路没有粮秣给养,三千人又能走多远?就算铁打的汉子,饿上三天也是抗不住。他们取死有道,老夫又何必去拦?”
严君平叹道:“可惜了这些军士。”
“这种只知将帅,不知朝廷的骄兵悍将,一味纵容,早晚尾大不掉。既然是病枝,便要及早剪除。”
霍子孟一边说,一边往长秋宫走去,“吊祭的诸侯王到哪里了?”
冯子都道:“清河王与梁王已至偃师。”
霍子孟吩咐道:“你带上人马,去迎清河王入宫。”
冯子都应道:“是!”
严君平大惊失声,“大将军!”
“若是董卓到了伊阙,还不肯放人呢?”
严君平哑口无言。
董卓真要觉得定陶王奇货可居,一路挟持着他逃到凉州。
难道大伙还要追到凉州去赎人?
到那个地步,汉国早就天下大乱了。
“未雨绸缪而已。”霍子孟道:“万一事不顺遂,尚可补救。”
严君平虽然觉得不妥,但连日来局势发展千变万化,霍子孟此举也算是老成谋国,只好闭口不言。
那个宝石般精致的女孩立在宫门前,丝毫没有让路的意思。
单超躬身在侧,他面白如纸,一手插在衣内,捂住胸口,不时咳嗽。
霍子孟道:“请禀告皇后殿下,老臣霍子孟求见。”
小紫笑道:“皇后病啦,见不了人。”
“你知道我是谁吗?”
“你刚才不是说了吗?霍子孟啊。”
霍子孟“嘿”了一声,“军国大事,你这女娃娃就别掺和了。”说着抬步就要入内。
单超硬着头皮挡住去路,咳嗽声愈发剧烈。
皇后不在宫中,自己心知肚明,却无法明言。
霍子孟神情转冷,拉长声音道:“你一介阉人,擅自拦阻大臣——莫非要隔绝中外吗?”
单超口中发苦。
自己真没有这份心思,可一旦霍子孟入宫戳穿真相,自己这帮阉竖,都该好好杀几遍头了。
小紫笑道:“你想进,就进来好了。”说着她让开身子。
霍子孟昂然入内,随即一张千锤百炼的老脸就猛地垮了下来。
宫门内放着一驾凤辇,一个头戴凤冠,身着黑衣的女子坐在辇内。
辇前垂着珠帘,看不清她的容颜,但能看到她双手放在身前,腰背挺得笔直,正襟危坐,气势凛然。
吕雉平静地说道:“霍大将军,你要擅闯宫禁吗?”
霍子孟怔了瞬间,随即腰背立刻弯了下来,他往后退了一步,拂衣跪下,叩首道:“老臣不敢。”
“听说霍少将军保下了奉先,霍大将军也在尚冠里的府邸收容了不少吕氏族人。”吕雉淡淡道:“别人是两面下注,霍大将军却是三面下注。吕氏、赵氏、刘氏,一个都不少,果然是个谨慎的性子。”
霍子孟道:“太后明鉴。圣上宾天,大司马处置多有不当。臣也是不得已而为之。”
“是啊,你感念先父与哀家的恩泽,不肯彻底刈除吕氏。又以国事为重,一意立贤,欲奉清河王为君。说到底,别人都是私心居多,倒是你还有些公心。”
“臣不敢。”
“你当得起。”吕雉冷冷道:“刘建那妄人且不去说。赵氏欲立定陶王,还不是私心作祟?天下动荡,国赖长君,她一个寒门出身的歌姬,既无识人之明,又无御人之能,不过受人怂恿,便欲立稚子而操持权柄。正如三岁小儿,学人舞刀,何其荒谬?金蜜镝虽有忠心,但念念不忘出身,畏首畏尾,失之愚忠。论起担戴来,比你还差了一分。”
吕雉停顿了一下,然后道:“地上凉,起来吧。”
“谢太后。”霍子孟撑起身体,衣内已经是汗流浃背。
吕雉的手腕和政治才能他是知道的,可他怎么也没想到,已经一败涂地的太后,竟然在这种时候还能如此冷静地剖析局势。
更没想到她会出现在皇后的长秋宫中,却还如此心平气和地历数赵氏之失,指摘皇后举措失当。
严君平目瞪口呆,难道两宫之争,最后还是太后赢到了最后?
这样一来,他与霍子孟谋划的一切,全都成了一场空。
“你不必担心。”吕雉道:“此间事了,哀家自然会退位。”
霍子孟大惊失色,“天下苍生唯赖太后!太后!切切不可啊!”
珠帘内,吕雉唇角挑起,带着一丝似笑非笑的嘲讽意味道:“真的吗?”
霍子孟讪讪笑了两声。
吕雉昂起头,“阿冀做错了事,自当受惩。看在哀家的面子上,赐他一壶鸩酒吧。”
霍子孟这一回真的是大惊失色。
吕雉对两个弟弟爱逾性命,没想到却亲自下令将吕冀赐死。
“不疑夺爵,废为庶人,家属徙边。诸吕随巨君作乱者,尽付有司论罪,或斩或流,哀家一概允准。刘建作乱,江都王不得无罪,夺爵,贬为江都废侯。褫其封地,设为州郡。至于董卓,区区一介边将,就有胆量领兵入京,不臣之心,昭然若揭。”
严君平眉头越皱越紧,吕雉为了保吕氏,将吕巨君抛出来当替罪羊,尚在情理之中。
而董卓可是打着太后的旗号入京,吕雉居然翻脸把他定为乱臣。
这真是太后的意思吗?
他偷偷抬眼打量凤辇。
太后坐在辇中,面容被珠帘遮住,看不清楚。
但语气、举止,都带着久居上位者的凛然之态,绝不是随便哪个人就能学出来的。
“臣遵旨。”霍子孟停了片刻,“敢问太后,继嗣之人……”
“清河王你不必想了。”吕雉道:“刘蒜此子仁善有余,霸才不足。既然赵氏中意定陶王,你们就多多用心,看能不能调教出一位贤君来。”
霍子孟狐疑地看了小紫一眼。
说了一圈,帝位最后还落到了定陶王身上?
小紫笑道:“怂恿皇后的那位奸人,就是某大行令了。你们这些大老爷不把皇后放眼里,皇后只好去找奸人了。说到底,还是大将军你的错呢。”
霍子孟面容抽搐了一下,这黑锅扣的,简直是天外飞仙一般。
他思忖片刻,开口道:“不知皇后殿下之意……”
“哀家的意思,就是赵氏的意思。如今只剩我们一对寡妇,不能彼此扶携,难道还要互相拆台吗?”吕雉道:“如何权衡各方势力,稳定朝局,就看你们的了。”
“两宫和睦,乃是天下之幸。只是……”霍子孟苦笑道:“臣抱病多日,疏于政事,唯恐有负于太后圣明。”
隔着珠帘,接触不到太后的眼神,但霍子孟似乎能感受到太后锐利的目光。
他微微低下头,执礼恭谨,却没有丝毫退让。
良久,吕雉冷冷道:“霍去病平叛有功,以千二百户封冠军侯,统领北军。车骑将军金蜜镝兼管卫尉,遴选功臣子弟入值。霍子孟忠心王事,复任大司马大将军,录尚书事。”
“臣无尺寸之功,不敢受此恩赏。”霍子孟再三推辞。
远处突然传来一阵隐约的叫嚷声,依稀有人在山呼万岁。
霍子孟心头升起一股不祥的预感,难道又要出乱子了?
片刻后,一名军士从兰台方向狂奔过来,叫道:“禀报大将军!董卓……董卓……”
“董卓那厮怎么了?”
“董卓等人入昭阳宫吊祭天子,谁知……谁知却在天子灵位之前……拥立定陶王为帝!”
“什么!”霍子孟如同五雷轰顶,整个人都愣住了。
吕雉一拍扶手,失声道:“好个董破虏!好个贾文和!”
……………………………………
昭阳宫外,程宗扬一脸的目瞪口呆。
这是拿错剧本了吗?
不是自己为了让赵飞燕坐稳北宫,一力拥立定陶王的吗?
董卓不是劫持定陶王为人质,准备奔出伊阙,逃蹿亡命的吗?
怎么就变成董卓拥立定陶王了呢——这节奏变化得太快了,自己压根儿都反应不过来啊!
程宗扬有些茫然地左右看了看,就这一眨眼的工夫,金蜜镝的白发似乎又多了几根。
赵充国瞪着一双牛眼,同样是满脸的不可思议。
秦桧神情凝重。
接手了一盘必败的棋局,却能频频放出胜负手,这个贾文和智计百出,委实是个难缠的对手。
云丹琉策马上前,望着那个小小的身影被人簇拥着坐上御榻,急声道:“怎么会这样?”
“我以为吕巨君就够难缠了,谁知还有个苍鹭。”程宗扬长叹道:“好不容易等那两个家伙都死了,没想到又出来个贾文和——我是没招了。奸臣兄,你给想个辙吧。”
秦桧眼珠飞快地左右转动起来,竭力寻找破解的手段。
昭阳殿内,贾文和气息微弱,他半跪在御榻旁,双手扶着定陶王,有气无力地笑道:“请陛下一定要记住今日——拥立陛下登基的,乃是破虏将军董卓。”
他略微错开身体,好让新立的天子面对着众人。
董卓阴沉着面孔,向天子三跪九叩,大礼参拜。
身后凉州诸将依次施礼。
董卓叩拜完,没有再理睬那个乳臭未干的黄口小儿,起身扶住贾文和,走进内殿。
“我们不去伊阙?”
“将军离开洛都,就是天下共诛之的叛逆。”贾文和叹道:“无论如何也走不掉的。”
“固守昭阳宫?”
“棋至此时,已是死局,唯有死中求活。”
“如何求活?”
“将拥立定陶王之事禀奏两宫。”贾文和道:“永安宫倒也罢了,长秋宫与金蜜镝断不会置定陶王于不顾。能得长秋宫首肯,此事便成了六成。一旦定下名份,属下请将军立即召集群臣,拜见新君。”
董卓皱眉道:“那帮大臣心怀异志,少不得阳奉阴违。即便我等手握天子,只怕诏令也出不了昭阳宫。”
“所以天子登基之后的第一道诏令,就是大赦天下。”贾文和喘了口气,吃力地说道:“刘、吕两氏的乱军,一众从逆的文武官员,全数赦免,他们靠山已失,只有为新君效力一条路可走,将军尽可收为己用。再有便是尽力擢拔寒门贤士,笼络人才。可惜事起仓促,朝中世家重臣根基未动,洛都城中,世代公侯者比比皆是。一时间要取代他们,终非易事。”
见贾文和神色委顿,董卓道:“你歇着吧。外面的事有老夫一力承担。”
“将军留步……”
董卓道:“不用多说,老夫心里有数。”
“我时辰不多了。有几句话,请将军斟酌而行。”贾文和勉强道:“一曰正名。名正而后言顺,切不可忽视两宫。二曰选材,选贤任能,收拢人心。最后便是迁都……”
“迁都?”
“若事有不济,将军不妨迁都。”贾文和气息愈发微弱,眼中却仿佛闪动着幽幽的鬼火,“带上天子、两宫后妃,还有朝廷众臣,尽数迁往它处。那些世家豪强、外戚、阉竖……在洛都经营多年,势大难制。”
董卓心下一紧,自家这位参军已经是在交待后事了,若非如此,也不至于出此毒计。
“真到了那一步……汉国局势沉疴难起,唯有下此猛药。”
“好!好!好!”董卓激起凶性,狞声道:“真逼到那一步,老夫就一把火将洛都烧个精光!扶携天子,另设新都,为大汉重开局面!”
“还有!”贾文和拉住他的手,“眼下最要紧的,是稳定军心……”
董卓心下会意,拍了拍贾文和的手背,大步离开。
刚走进正殿,就听到有人高声说道:“我等身为朝廷命官,拜见天子,有何不可?”
金蜜镝等人被手持长戈的凉州军拦在殿外,那名文士正口沫横飞地与牛辅争吵。
牛辅脑袋摇得拨浪鼓一样,“不行!不行!得将军说了算。”
秦桧厉声道:“你去问问董破虏!他莫非要挟天子以令诸侯?”
牛辅扬着脖子道:“天子安危要紧,你算老几?少废话!没有将军的允许,你说破大天都没用。”
“天子安危?”秦桧像是听到什么笑话一样,仰天大笑一声,然后把身后一个女子扯上前来,“你看看这位!天子的乳母!她难道还能威胁天子不成?”
牛辅转眼看去,与阮香琳目光一触,心神莫名一阵恍惚。
就在这时,外面传来一声炸雷般的大喝,“着火啦!”
军士们纷纷回头,连董卓也不禁扭头看去,喝道:“老赵,你搞什么鬼?”
牛辅只失神了短暂的一瞬,随即便清醒过来,但紧接着,腹侧一凉,一股剧痛从腰下一直透入胸腔,他张了张口,却一个字都说不出来。
秦桧像是要把牛辅推开一样,抬手按在他腰间,袖中长剑滑出,贴着他甲胄侧方的缝隙斜刺而入,脸上却露出一丝恰到好处的喜色,说道:“多谢将军!”
牛辅像是让开道路一样,斜身靠在殿门上。那几名宫人鱼贯而入。
董卓皱了皱眉,但看来前面进来的只是三名宫女,车骑将军金蜜镝、那位大行令、他最为忌惮的大侠郭解,包括那名兰台典校秦会之,都落在后面,因此他只哼了一声,不悦地说道:“老赵,你这是玩的哪一出?调虎离山?你好歹装得像点啊。”
赵充国停下脚步,看向董卓的目光流露出几分愧疚,还有一丝怜悯。
董卓眼角一跳,旋风般转过身,只见那位小天子正跳下御榻,张开双手,摇摇摆摆地朝为首的宫人跑去,一边叫道:“姆娘!”
阮香凝快步迎上去,然后蹲下身,张臂将定陶王抱在怀里,肩膀不停颤抖。
董卓目光移到她侧脸上,看到她并不是哭泣,而是满脸的恐惧。
董卓大吼一声,大氅翻开,拔出腰间的短戟,飞掷过去。
旁边一名宫女低着头,轻移莲步,怀里还抱着一条雪白的小狗。
董卓吼声传来,她将小狗往地上一扔,挥出一柄月牙状的弯刀,在戟锋上轻轻一引。
短戟被弯刀带偏,直射殿顶,“夺”的一声,刺进横梁,戟尾兀自微微抖动。
御榻两侧还有数名凉州军守卫,他们原本也没有那几名宫女当回事,见她挥出弯刀才脸色大变。
一名军士反应最快,提戈朝阮香凝刺去。
谁知他刚一迈步,踝间便是一痛。
他低头看去,只见地上卧着一只毛绒绒的小狗,自己那一脚险些踩住它,那小狗愤怒之下,使出吃奶的力气,咬住他的脚踝。
那军士抬腿想把小狗踢开,刚一抬脚却发现,那只只有鞋盒大小的小狗竟然重逾千斤,自己用力一挣,居然没有挣动。
紧接着,那只小狗张开嘴巴,就像吞下一只苍蝇一样,将那名身材高大的凉州军士一口吞下。
董卓“咄”的大喝一声,从袍内擎出一张弯弓,张臂拉成满月,手腕一抖,三支羽箭流星般飞出,分别射向阮香凝、齐羽仙和那只古怪的小狗。
董卓用的箭矢比寻常箭支重了数倍,箭头呈月牙状,有半个手掌宽窄,形如小斧,破空时发出沉重的呼啸声,一旦中箭,杀伤力不啻于重兵器。
刀光蓦然亮起,最后面一名身材高挑的宫女手中暴出一片青森森的寒光,带着一往无前的气势迎上前去,将两支羽箭绞得粉碎。
射向小贱狗的一支箭矢,被它吐出一团火焰,将箭杆连同羽尾瞬间烧成灰烬。
铁制斧状箭镞也被烧得变形,失去方向的空箭头“铛”一声掉在地上。
程宗扬双刀齐出,猛虎般扑进殿内,赶在凉州军反应过来之前,将御榻周围的军士杀散,然后将长刀横咬在口中,腾出右手,拖起阮香凝的手臂。
阮香凝抱住幼小的天子,踉跄着跟随主人,往一侧的殿角奔去。
那名身材高挑的女子双手握刀,挡住去路。
她年岁不大,但身姿挺拔,持刀的姿态神完气足,竟然依稀有了几分宗师的气度。
董卓剑髯怒张,他挥手一抡,大氅乌云般飞起,露出里面的铁甲,他腰侧另悬着一张铁胎雕弓,下面挂着两只盛满羽箭的箭壶,腰带上别着四支月牙短戟,背后还缚着一对重斧。
董卓反手摘下重斧,往云丹琉杀去。
忽然身后有人叫道:“破梯!”
董卓闻声抬首,才注意到殿角的帷幕之后藏着一道木梯。
那个大行令正扯着天子和保姆往木梯奔去。
一旦被他们逃到殿顶,即使自己拥兵数千,一时半会儿也不可能把他们抓住。
董卓咆哮着抡起斧柄,双斧车轮般飞出。
“篷!”的一声巨响,两柄重斧几乎同时劈中木梯,木屑纷飞间,木梯从中断开。
程宗扬脸色顿变。
董卓拥立定陶王是死中求活,他们舍命入殿,同样是死中求活。
按照秦桧的设计,先由阮香凝、云丹琉、齐羽仙扮成的宫人接近定陶王,把人抢到手中,另一边则由程宗扬与秦桧杀出血路,以最快的速度靠近木梯,逃到殿顶。
他们几人都算是生脸人,能把对手戒心降到最低。
最引人注目的金蜜镝、赵充国和郭解全都放在殿外,一来消除对方戒心,二来设法接应。
谁知木梯眨眼就被董卓毁掉,他们非但没能逃出去,反而被困在殿角,无处可退,还与金蜜镝等人隔绝开来,成了一支被凉州军士团团包围的孤军。
程宗扬死死盯了贾文和一眼,要不是他开口提醒,自己早就带人冲到殿顶,到时单枪匹马也能挡上小半个时辰,结果一步之差,生路变成绝地。
眼看着殿内凉州军包围过来,程宗扬双臂张开,挺刀将阮香凝和定陶王挡在身后,喝道:“天子在此!尔等刀兵所指,便是犯上作乱!”
凉州军士脚步不由一滞。
秦桧此时也趁乱杀进殿内,执剑在右,云丹琉握着青龙偃月,守在左侧。
齐羽仙退后一步,护住阮香凝和定陶王侧方。
贾文和刚才放声高呼,衣襟又多了一滩鲜血,他目光从众人脸上一一扫过,心中同样是一片惊涛骇浪。
他已经尽力高估对手,却怎么也想不到会出现这样一幕——眼前这几个人,一个六百石的官吏,一个微末的文职,三名身姿婀娜的宫女……汉宫之内,几时变得这般藏龙卧虎?
喊杀声起,却是赵充国等人试图闯入殿内,被凉州军拦住。
贾文和深吸了一口气,“交出天子。尔等——皆可封侯!”
程宗扬长笑一声,“能把凉州划给我当封地吗?”
“有何不可?”贾文和抬手一挥,侃侃言道:“普天之下,莫非王土。只要天子亲口封赏,我等自当凛从……”
董卓看到手势,心下会意。
贾文和话音未落,他便操弓在手,弓弦声连串响起,月轮箭连珠射出,几乎一瞬间,便将一壶羽箭射空。
殿内箭矢乱飞,程宗扬等人急忙挡格,他刚挡了两支箭,便听到背后一声惨叫。
齐羽仙躲在后面,本来打的如意算盘,自己避敌锋芒,让程宗扬等人在前面厮杀,谁知她离定陶王太近,反而成了重点目标,一人被射了六箭,最终躲闪不及,被一支羽箭射中小腿,鲜血立刻飙射出来。
她挥起弯刀,忍痛砍去箭尾。
云丹琉胸腹中了两箭,但倚仗着贴身的银甲,只相当于受了两记重拳。
阮香凝遭遇最险,她肩头被一支利箭射穿,只差少许就射中喉咙。
幸亏董卓顾忌天子的性命,没有放手施为。
董卓射出的箭矢,一大半都是朝着三女去的,另有数支,却是射向殿外。
他避开了赵充国,也没有在郭解身上白费箭矢,五支羽箭全部射向金蜜镝。
郭解深入阵中,难以回救,赵充国竭力档开两支,金蜜镝也挡开一支,又避开一支,但还有一支羽箭射中金蜜镝腹侧。
金蜜镝没有披甲,月牙状的箭锋破衣而入,鲜血立刻浸透了麻衣。
程宗扬倒吸一口凉气,董卓方才那一手连珠箭的绝技令人眩目,但更骇人的是他连射之中还换了手,脚下不动,双手左右开弓,分别射向殿内殿外,却同样犀利异常。
难怪这厮会有偌大的名声,果然是阵前一刀一枪厮杀出来的。
连号称三国第一猛将的吕布也得下手偷袭,要不然只怕也没那么容易除掉他。
程宗扬心下焦急,随行的宫女本来是四个,罂粟女被他遣去搬救兵,只剩下三人。
眼下的局势危如累卵,呼吸之间就可能分出生死,等救兵赶来,恐怕只剩给自己收尸的份了。
贾文和身体再难支撑,他盘膝坐在地上,“金车骑,你身为朝廷重臣,携带兵刃,擅闯宫禁,惊扰天子,该当何罪?”
赵充国一手扶住金蜜镝,一手拔刀横砍竖劈,挡开凉州军的攻势,一边喝骂道:“老董!你失心疯了吧?”
“你就当老夫丧心病狂好了。”董卓收起雕弓,朝定陶王傲然道:“圣上勿忧,老夫前来救驾!”
程宗扬叫道:“董破虏!你也是条好汉。既然大家都要保定陶王,何不化干戈为玉帛?”
董卓上下打量了他一眼,“你这大行令很有几下子啊。鸿胪寺那破地方,什么时候出了你这种人物?”
“将军抬爱了。董将军,你看世家豪族不顺眼,我也一样!不然我干嘛费心费力地辅佐赵皇后?”
董卓仰天大笑,“原来赵氏是受了你的蛊惑!你若是位列三公,名标九卿倒也罢了,小小一个大行令,居然也学人插手朝政,真真是不知死活!汉国如今的乱局,可是有你一份功劳啊,程大行。”
程宗扬噎了一口,自己就算有那么一点私心吧,但九成还是好意,怎么在旁人眼里,自己就成了唯恐天下不乱的奸佞小人了?
祸国的罪首明明是你好不好?
眼看着董卓越走越近,他不由心越提越高。
以董卓显露的身手,至少也是斯明信和卢五哥那个级别的,挟三千甲士放手相搏,真不知道自己能挡住几个回合。
秦桧目光乱转,忽然厉喝一声,“去!”长剑闪电般激射而出。
董卓皱起眉头,他这一剑从众人头顶飞过,压根儿是射向空处,自己就算站着不动,也全无威胁。
贾文和回头一看,失声叫道:“不好!”
“快走!”秦桧掷出长剑,立刻低喝一声,往殿外郭解的位置杀去。
长剑犹如蛟龙,在空中一闪而过,“叮”的一声,正击中一株丈许的青铜灯树。
数十只灯盏同时倾斜过去,灯油泼溅而出,洒在天子的灵床上。
刘骜的尸体被锦被覆盖,幸亏正值隆冬,停尸多日尚无异味。
灯树倒下,正撞在灵床上,灯油浸透锦被,只见火光微微跳了一下,接着猛然扩散开来。
董卓目眦欲裂,自己拥立定陶王,本来就是走投无路之下的豪赌,朝野人心难服可想而知,若是先帝的遗骸再被烧损,单是吐沫星子都能淹死他。
董卓顾不得理会他们,狂吼一声,飞身掠去,掀起着火的锦被,抖手掷出,奋力抢过白布覆盖的尸骸。
凉州军大都聚在昭阳殿外,见状一阵骚动。
“不要乱!”贾文和厉声道:“华雄!带人截住他们!牛辅!你带部属过去救火!”
贾文和应对极快,程宗扬等人刚冲出两步,就被一队甲士挡住。
华雄拎着一柄大刀,当先拦住众人的去路,挺刀往前一举,喝道:“杀!”
凉州军轰然应诺,举起如林的长戈,齐齐杀出。
程宗扬经历过江州之战,深知身陷绝地,与其死守一隅,坐以待毙,不如舍命一搏,犹有一线生机。
程宗扬双刀相击,发出一声震彻全场的金铁交鸣之声,然后腾身而起,猛虎一样闯进敌阵。
这些军士都是凉州精锐,在战场上厮杀多年,手底极硬,以他如今的身手,也不敢说横扫。
好在他连日来不知吸取了多少死气,丹田内的真气仿佛无穷无尽,随着气轮的激荡,一手五虎断门刀丝毫没有力竭的迹象,反而越打越凌厉。
不过程宗扬能做到的也仅仅只是挡住周边数人而已。
阮香凝手无缚鸡之力,此时被董卓的利箭射中,没有晕过去已经不错了。
齐羽仙的情况比阮香凝好得有限,她追随剑玉姬多年,早就习惯于仙姬精心谋划,布局设伏,一击而中的精妙手法,这种硬桥硬马的对攻,非其所长,眼下只能勉强自保。
若非云丹琉不避刀矢,奋力断后,她们三人根本是寸步难行。
华雄是凉州名将,略一注目,便看出众人的虚实。
那名大行令一看就是在战场上厮混过的,招法悍勇,但后面两名女子颇为狼狈,已经拉出数步远。
倒是那名文士靠着一双肉掌竭力周旋,才勉强顾得上首尾。
他当即指挥部属让开中路,从两翼夹击那名文士,好将那几名男女分割开来,逐一击破。
刚指派完毕,忽然远处有人叫道:“牛将军……牛将军不好了!”
华雄心下一震,回头瞥去,只见牛辅被几名军士簇拥着,身子软绵绵歪倒下来,不知何时已经气绝。
目录列表 书签
第二卷 家国柱石
第三卷 惟吾德馨
第四卷 结髮瑶妃
第五卷 群芳尽染
第六卷 兰车以归
第七卷 锦绣长安
第八卷 燕过谁家
第九卷 浮屠金身
第十卷 今朝元正
第十一卷 吴钩霜雪
第十二卷 四海兴波
第十三卷 龙章凤仪
第十四卷 红芳吐蕊
第十五卷 鹿死谁手
第十六卷 红芳吐蕊
第十七卷 世事如棋
第十八卷 图穷匕现
第十九卷 血染上元
第二十卷 红粉骷髅
第二十一卷 祸起甘露
第二十二卷 生死荣辱
第二十三卷 宫阙万间
第二十四卷 今当升云
第二十五卷 迟迟钟鼓
第二十六卷 生死哀荣
第二十七卷 如是我闻
第二十八卷 夺舍重生
第二十九卷 一朝登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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